第58章 小人之心
“娘？您要问什么？”柳少樘狐疑的看着大长公主，咱们先前说好的条件里可没这条，您要起什么妖蛾子？
大长公主脸色一沉，暗骂儿大不由娘，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柳少樘往外撵。
柳少樘只好不情愿的往外走，瞧见洛柳氏还跪在那儿登时气不打一处来，特意弯两步过去，一脚踩在她手上。
洛柳氏疼的嗷一嗓子，几个宫女立刻上前，捂嘴的捂嘴抓胳膊的抓胳膊，七手八脚把她往外拽。柳少樘却仰头走过去，在她小腿上又狠狠踩一脚。
璃珊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弄哭笑不得，绷到极致的神经却稍微松了两分。大长公主却微微拧紧眉头，这臭小子，越活越没出息。
众人退下，屋里瞬间重归寂静，大长公主一言不发，一双眼从上到下，从下到上，不停的打量璃珊。
璃珊被她看的发毛，刚松下去的神经再次绷紧，心也慢慢悬到嗓子眼，不知大长公主会怎么刁难她。
许久，大长公主终于开口，可听完大长公主的问题，璃珊一下子愣住了。
她抬头飞快的扫了大长公主一眼，“您、您问民女……怎么把头发养的这么好？”
大长公主皱眉，“本宫刚才没说明白吗？”
“您说明白了！”就是因为您说明白了，才让人觉着不可思议。
璃珊看着对面穿着褚色团花箭袖长袍，做男子打扮的大长公主，不由的哀叹，有其母必有其子。
确切的说，大长公主行事比柳少樘更不靠谱！
外头传说我跟您儿子不清白，您兴师动众的跑到庄子上，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张嘴问我怎么保养头发？
可人家就问了，而且问的理直气壮、问的郑重其事。好像这件事儿是天下第一要紧事儿！
“平时用淘米水洗头发，再把黑芝麻磨粉，每天服食一勺。”
璃珊木木的说着，脑子却一点点清醒过来，莫名觉的悲哀，身为蝼蚁的悲哀。
大长公主有问清楚的必要吗？根本没必要！
虽然这件事儿对她来说天都塌了，对柳少樘来说，不过是一时荒唐，连风流韵事算不上。
她的死活，在大长公主眼中根本不值一提。大长公主兴师动众的跑来，许是城里呆闷了出来逛逛。许是一时兴起，想看看什么人脑子让驴踢了，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勾引她儿子。
璃珊指甲狠狠抠进掌心，才强抑住心底翻滚的恨意，尽可能的让声调保持平稳。
她说一句，大长公主点一下头，等她说完，大长公主已经喜上眉梢，“好，等本宫回去试试，若有效果，定好好赏你！”
赏？你是该赏我！
璃珊心中冷笑，“大长公主难道不想问问民女，外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儿？”
“哦？”大长公主抬眼看着璃珊，目光倏然间清冷如夜，锐利的仿佛能看穿人的心肺。
“本宫只听实话！”
璃珊抬眸跟她对视，“民女敢用性命起誓，若有一字不实，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不屑，誓言她听的多了。谁把誓言当真，谁就是傻子。心里这样想着，却没拦着璃珊。
璃珊深吸一口气，理清思绪，把事情前因后果，甚至她与柳少樘相识的经过都讲了一遍。
只是……隐瞒了她丢了鞋子之后，夙千夜策马送她回来的那一段。至于为什么隐瞒，连她自已也说不清楚。
大长公主好一会儿没说话，静静看着低头不语的璃珊，突然笑了。
“小丫头，你知不知道，就凭你拿鞋扔樘儿这件事儿，本宫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？”
璃珊点头，“民女知道！”
大长公主挑眉，“那为何不默认樘儿的说法？”
“因为那不是事实！”璃珊刚开口，大长公主猛地一拍楠木雕花椅的扶手。
“本宫说过，只听实话！”
对上大长公主锋利而清冷的目光，璃珊咬了咬嘴唇，豁出去了。
“清河郡王生性风流，就算他愿意替民女遮掩，也没人相信，反倒会越描越黑。民女清白毁了，不浸猪笼也只能出家为尼，就算侥幸逃过一劫，也嫁不到好人家！”
大长公主没有反应，璃珊把心一横，“民女不想死，也不想做妾，哪怕是清河郡王那样的身份！”
“给樘儿做妾，委屈你了？”大长公主嗤的一声冷笑，好像听到笑话。
璃珊赶紧摇头，“不是委屈，而是不配！民女见识不够，家世不显，而且无才无貌，便是以色侍人也不够条件。性子与不够柔和温婉……”
“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自贬。”大长公主突然朗声大笑，这次是真的听到笑话了，“以色侍人也不够资格？你还真会说话！”
璃珊低眉敛目，面无表情的听着。倒不是她养气的功夫到家，能做到心如止水，而是大长公主这笑声，实在太轻松太率真了，居然没有一丝揶揄的意思，干净的让她有些心虚。
她跟柳少樘划清界线，真的能让大长公主放她一马，救她一命？
大长公主终于笑够了，“抬头看着本宫！”
璃珊赶紧抬头迎上大长公主审视的目光，恨不得把所有的诚意都摆在眼睛里。
大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，望着面前那双澄澈如水，如同黑白玛瑙般分明的眼睛，渐渐放柔神色。
若是这样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也会说谎，她也无话可说！
难怪那人对这丫头上心，给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，让她走这一趟！
大长公主看了好一会儿，起身道，“本宫明白了！”
走到门口，她突然转身，又上下打量璃珊几眼，“樘儿偷来的那些补品，也不知让你吃到哪儿去了，瘦成这副样子。”
轰的一声，璃珊的脸瞬间烧成一块红布，羞的恨不得一头撞死。原来大长公主不是不问，而是对一切了如指掌，没必要问！
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，大长公主根本没有难为她的意思。
大长公主迈出门坎，目光沉沉的扫过众人，朗声道：“洛家丫头为救我儿摔断了腿，便是我儿的救命恩人。谁敢在背后不三不四的议论，便是与本宫过不去！”
金氏听见这话，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。天大的祸事眨眼成了喜事，想不晕也难！
大长公主扫了她一眼，吩咐井珏道：“用我的车送洛姑娘母女回府！”
井珏躬身应了声是，柳少樘脸上一喜，听见马上送璃珊走，忙道：“也不急在这一时……”
大长公主冷眼扫过去，他嘿嘿一笑，赶紧上前挽住大长公主的胳膊，转了口风，“儿子是担心，没了马车，娘怎么回去。”
“看我穿着骑服，不知道我怎么回去？”大长公主照柳少樘腰间软肉狠掐了一把，暗骂这个口是心非的东西。人家根本没看上你，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？
柳少樘疼的呲牙咧嘴，“娘！我可是您亲生儿子，不是路边捡的…”
他越嚷，大长公主手上力道越重，拎着他的肉直接拧了半圈。
柳少樘嗷一嗓子，“我陪您骑马回去，我陪您骑马还不行？”
“这还差不多！”大长公主满意地松手，接过侍女递上来的缰绳，翻身上马。回头看见青苗从门后露出一个小脑袋，眼巴巴的看着柳少樘，不由的一笑。
“小丫头放心，他答应给你的小马，本宫明日就派人送来！”
“真的？”青苗两眼放光，刚拍手笑了两声，想起这是比郡王还大的贵人，赶紧趴下磕头，不伦不类的姿势惹的大长公主放声大笑，纵马而去。
璃珊坐在屋里，虽然看不见外头的情形，却听的一清二楚。大长公主连柳少樘许给青杏一匹小马的事儿都知道，还有什么不知道？
幸好，她没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，也没存攀龙附风的心思！
她又惊又怕，庆幸大长公主生性豁达，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同时，更庆幸自已说了实话。
骗人的人，通常都比被骗的死的早！
井珏带着宫人进来，用软榻将璃珊抬到外面。璃珊本来还担心马车颠簸，伤腿落下毛病，看见大长公主那辆跟房子似的马车，顿时心落到肚子里。
早用这样的车送她回去，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非！
邱氏看着那辆楠木为架，珍珠为帘，铺着数寸厚雪毡地毯的奢华马车，咕咚咽了下口水，扒着车门对金氏笑道：“咱娘年纪大了，跟你们一起坐这个车吧！”
洛柳氏醒过神，马上捂住后腰，要死要活的哎哟。“我这把老骨头，要散架了！”
金氏一脸为难，答应吧，这是大长公主的马车，轮不到她做主。不答应吧……洛柳氏回去会肯定要大闹！
璃珊暗中拽了拽她的袖子，朝冷着脸立在门边的井女史呶了下嘴，金氏登时会意，“请井女史示下！”
“大长公主口谕，送洛姑娘母女回府！”井珏瞥了璃珊一眼，眉眼清冷，语气更冷。
居然用她挡刀？这丫头还真是胆大乖张，难怪会入了主上的眼！
说话到这个份上，洛柳氏和邱氏脸皮再厚，也不好意思赖上去。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长公主的马车扬长而去。
“呸！”洛柳氏一口浓痰吐在地上，恨恨地骂道：“小贱婢……”
有本事您当面骂阿！邱氏暗中瞥嘴，却不得不拦着她，“三丫头得了贵人眼，这是大好事！”
庄头一家探头探脑的从屋里出来，邱氏不能把话说的太露骨，只好暗中在洛柳氏面前捻了几下手指，做出数银票的动作。
对！对！对！既然说三丫头是恩人，肯定有赏阿！
洛柳氏登时两眼放光，也不顾老骨头不禁折腾，跳上自家马车，卯足了劲跟上大长公主的马车，绝不能让金氏母女独吞赏赐！
夙千夜身姿挺直，站在悦来楼临街的窗前，看着大长公主的马车从楼下经过，往洛家的方向去了，他清冷的眼底终于露出笑意。
手中端了近两个时辰的酒杯，缓缓送至唇边，一饮而尽。
大长公主，果然言而有信！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