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渐沉,周围的山影一层层压过来,跑马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暗了许多。黛青的暮色中,小丫头领口处露出的那一段脖颈便益发显的雪白细腻。

夙千夜就那样垂眸看着,即不说话,也不松开箍着她腰身的手臂。面上平静无波,冰海般的眸底却冷的骇人。

与平常漠视苍生的冰冷不同,此时却是积着阴郁的怒意。

许久,才一拔马头,“明天再练!”

“今天不是要走两百圈吗?这还不够数呢!”璃珊冷笑,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缰绳。“您既然想让我在立冬宴上表演骑射,那我就得好好练,丢了您的脸面就不好了!”

冷冰冰的腔调加重了言语中的嘲讽与疏远,冰海般的眸底倏的卷起暴风。微微眯了眼,咬牙道:“明天再练!”

就算没回头,璃珊也能感觉出夙千夜此刻已是暴怒的边缘,若是平时,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下去,可这会儿,不知哪根筋搭错了,竟然失声冷笑。

“不是说笨鸟先飞吗?我这种又笨又蠢的人,不勤加练习,怎么能完成跟您的交易呢!”

交易?

原来他做的一切,在她眼中只是交易?

明知小丫头在说气话,可这一刻,夙千夜再也无法控制自已心中的暴怒,倏的收回手臂,咬牙道:“那你就走满二百圈!不走完不许下马!”

腰间箍着她的力道骤然消失,璃珊的心好像也一下子空了,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,知道自已刚才那些话过分了,不该再说下去了,可口中却鬼使神差的继续冷笑。

“您最好派个人来数圈数?免得我的偷懒!”

“二百圈,少一圈也不行!”夙千夜纵身跳下马背,心中的怒火彻底失控了。

“你放心,我不会偷懒的!”

璃珊又是一声冷笑,眼泪却瞬间模糊了双眼。死死咬住下唇,不让身后那人听见她的呜咽。轻轻一抖缰绳,催动红云往前走。

红云好像也知道自已惹祸了,耷拉着脑袋,慢慢往前走,竟是无比的稳当。

盯着那一人一马越走越远,马上的小丫头自始至终也没回头看他一眼,夙千夜转身就走。再不走,他怕自已忍不住要杀人。

刚开始凭着一股子怒气撑着,璃珊竟然忘了会不会从马上掉下去。走了几圈,渐渐的走稳了,倒想起怕了。可想到夙千夜那些话,她把心一横,咬着牙一圈一圈的往下走。

山里总比外面冷几分,何况又是没遮没拦的跑马场。一阵风吹过来,璃珊不由的打了个寒战。又走了几圈,天彻底黑透了,草木间全是迷迷茫茫的霜气,寒意更重。

璃珊又冷又饿,屁股也被熟牛皮马鞍硌的生疼。周围枯枝杂草被夜风吹的簌簌乱响,还有不知名的夜鸟,咕咕乱叫,她心惊胆战,后背被冷汗湿透,眼泪益发止不住了。

也不知走了多少圈,卫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伸手拉住红云,“洛姑娘,更深露重,您先回去歇着吧!”

“我走多少圈了?”可算见到个活人,璃珊眼泪淌的更凶了。

卫一摇头,他是揣测主上的心意,擅自作主过来和稀泥的。刚到,还真不知道红云走了多少圈。

一看卫一那表情,璃珊就知道不是夙千夜派他来的,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倏的又蹿出来,咬牙道:“那从现在开始算!您回去禀报你家主上,我不会偷懒的!”

这话卫一哪敢回去禀报,劝了半晌,璃珊咬死一句话,不走满二百圈,绝不回。

卫一无奈摇头,又不敢耽搁太久,只好转身回去。刚到书房门口,就听见夙千夜冷冷的道:“她人呢?”

“还在跑马场!”卫一不敢遮掩,只能实话实说,“属下劝洛姑娘先回去歇着,洛姑娘却执意走满二百圈才肯歇息。”

“让她走!”

夙千夜怒不可遏,一脚将面前的书案踹飞,回手从旁边抓起一柄宝剑,吩咐卫一道:“你陪我过招!”

话音未落,寒光闪闪的宝剑已经迎面砍下来。

卫一暗暗叫苦,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?他就是活例子!

书房内外一片刀光剑影,跑马场那边也不清静。

绣春挑着灯笼,跟在红云旁边,边走边劝,“姑娘,您何苦跟自已过不去?这么走下去,您身子也受不了啊!”

璃珊已经累的说不出话了,眼泪也淌不出来了,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,只剩下一个念头来回乱蹿。

死也不能服软,她又没错,凭什么让她低头。

“姑娘,您在听奴婢说话吗?”绣春提高灯笼,瞧着璃珊那副模样就忍不住摇头。

好端端的把主上气个半死不说,把自已也气个半死。这叫什么事儿?

“王上大动肝火,你是不是应该去劝劝?”赫连焉侧耳听着书房方向传来的打斗声,放下手里的酒杯,抬眼看着嵬名莫铎。

嵬名莫铎白了他一眼,“小两口吵架,我去凑什么热闹?大不了把房子拆了,反正老子瞧着显朝的房子也不顺眼。”

赫连焉一脸担忧。“怒大伤身,万一牵动体内的残毒怎么办?你还是去劝劝吧!”

嵬名莫铎抓起酒坛子,哼了一声,“你怎么不去?你打不过王上,老子也打不过。你要真担心,就一把药粉扔过去,把那小丫头弄晕了送回房,她不折腾了,王上自然消气。”

“好主意!”赫连焉眼睛一亮,扭脸望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井珏,“迷晕姑娘家这种事儿,老夫出面不方便,不如……”

井珏一口回绝,“我也不方便!”

沉默片刻又冷冷扫了赫连焉一眼,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,我可以用性命与灵魂跟你保证,王上不是白沙王,洛姑娘也不是当年的白沙王后。你不要横生枝节,毁了八族的命运。”

赫连焉眼角猛抽两下,眼中全是怒气,“你凭什么断言?”

井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,以她的身份只能点到为止。相信赫连长老的心思,王上也一清二楚,不会让他钻空子。

嵬名莫铎喝酒喝的正高兴,也不管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迷,突然道:“咱们西夏人,不分男女贵贱,哪个不是直接扔到马背上,摔几回就学会骑马了。这显朝的小丫头被马惊一下,就跟王上闹的不可开交,忒娇气!”

赫连焉沉沉叹了口气,“确实娇气!”这样的人怎么能护佑八族子民呢?

璃珊要知道嵬名莫铎背地里笑话她娇气,非气死不可。

这会儿她昏昏沉沉趴在马背上,头重脚轻,嗓子干的冒火,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。

就算想服软,也说出不来了。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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