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剂药喝下去,夙千夜又开始吐血。一口、两口……璃珊指甲狠狠的嵌进掌心,默默数着,一直吐到第七口,这一剂的药效才消。

含泪端来清水让他漱口,又拿来干净的衣裳递给他。这次,璃珊却没避到屏风后,只是转身站在床前,等夙千夜自已换好里衣,她拎起外袍轻轻替他披在身上。

面色雪白,却用力抿着嘴唇,不让自已露出一丝慌乱。将半掌宽的角犀带在后面扣好,她又仔细的将腰带压住的袍子抻平,连鱼尾般的褶皱也不放过。

整理停当,璃珊又转到前面,踮脚将夙千夜头上略有些偏的犀角冠扶正。

自始至终,她只觉的应该这样做,完全忘了夙千夜的洁癖,更没发觉她的动作有多轻缓、多自然。

夙千夜垂眸看着身前从容替自已整理衣饰的璃珊,忽的想起小丫头第一次抓了他袖子之后的模样。

巴掌大的小脸写满惊恐,两只手藏在身后,是怕他一剑斩了她的手吗?

于别人那是理所当然的,于她……他怎么舍得!

“饿吗?”

璃珊正微仰着头系他颌下的珍珠扣,听见这话微微一怔,“什么?”

扬眸的瞬间才发现俩人离的那么近,几乎鼻尖贴着鼻尖,鼻息相闻,璃珊双颊轰的一下红透了,扔下刚系好的领扣,逃似的往后跳了一步。

慌乱中‘咚’的一声闷响,后腰撞到桌子角上,桌上三个药瓶子一下倒了两个。璃珊赶紧回身,手忙脚乱的去扶药瓶子,竟没看见夙千夜指尖一抹,颌下刚系好的领扣,又开了。

想到刚才她和夙千夜的脸几乎贴到一起,璃珊心口控制不住的狂跳,非但没扶稳倾倒的药瓶子,反倒把唯一那个没倒的药瓶子打翻了。

幸好三个瓶子里的药颜色不同,要不然她非得一巴掌打死自已不可。

手忙脚乱的将药收好,璃珊退到桌子后,心虚的不敢抬头。暗骂自已没用,夙公子是病人,她近身伺候而已,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慌什么?

心里认为自已坦坦荡荡,可脸上的酡红却越来越深,被夙千夜鼻息拂过的那寸肌肤越来越烫,最后那滚烫的感觉竟透过肌肤,一路蔓延到心里,再也冷不下来。

看着面前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的小丫头,夙千夜苍白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。万箭攒心的痛感似乎也轻了几分。

“饿了吗,想吃什么?”

璃珊根本不敢抬头,刚蚊子似的哼了一声,“我不饿……”肚子突然‘咕’的叫起来,密室寂静,这一声便格外刺耳。

轰的一下,璃珊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。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,从里到外红透了。

“傻丫头!”

夙千夜一声轻笑,回手按动墙上的机关。

璃珊目瞪口呆,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眼前眉眼间含着笑谑的夙千夜,跟平时冷冰冰的夙千夜联系在一起。

瞬间竟有些恍惚,眼前这位不是大长公主夜宴上那个假夙公子吧?

愣神的功夫,密室的墙面竟然悄无声息的露出一个洞口,里面还有两只竹编食盒。

“我来!”瞥见夙千夜揭开食盒,将里面的吃食一样样往桌上摆,璃珊赶紧过去接手。

十几种精致的小菜、点心摆出来,璃珊有点傻眼,怎么都是她爱吃的?

夙千夜坐到她对面,每样东西只尝了一口,就放下筷子,自已倒了碗烧刀子,品茶一样慢慢喝着,一碗酒喝完,才道:“吃吧!”

璃珊蓦的两眼含泪,夙公子明明说过用药期间不吃东西的,他……这是替她试毒?

她狠狠咬住嘴唇,用力把眼泪逼回去,好像有很多话要说,可喉头哽的厉害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明明是平时爱吃的东西,此时却尝不出味道,可她还是不停的往嘴里塞。明明饱了,仍强迫自已多吃一碗饭。

吃饱了才有力气,才能陪夙公子捱过剩下那十个时辰!

肚子饱的再也塞不下一粒米,璃珊这才放下筷子。

离喝下一剂药的时间还早,她突然觉的无事可做,讷讷的坐在夙千夜对面,不知为什么突然间不自在起来,好像手脚都没方搁。

偷偷瞥了夙千夜一眼,他正在系颌下的领扣,不知是疼的手抖,还是没做惯这种事情,扣了几下也没扣好。

璃珊飞快的移开目光,告诉自已不用理,再过半个时辰夙公子又要换一身衣裳。

可不知怎么,她心里竟放不下这件事儿。忍了半晌,最终还是身不由已的过去,踮脚替他把领扣系上。

夙公子这样高贵的人,即便是吐血,也不该仪容狼狈!

她鼓着嘴儿跟那颗圆溜溜不听话的珍珠领扣过不去,根本没发现头顶上那双碧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
第三剂药喝完,夙千夜领着璃珊走到巨大的沙盘跟前,指着一条横亘东西的山脉道:“这就是焉支山。”

璃珊抬眼看过去,那山的确很雄伟,即便是在沙盘模形,也有睥睨天下的气势。

若是平常,她也许会好奇的问东问西,可眼下,她只想着怎么劝夙千夜去床上躺一会儿,歇歇神。

喝了三剂药,吐了三回血,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,更何况他不是铁打的!

看着他依旧拔的笔直的腰身,璃珊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咽回去了。在床上躺着养病这种话,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是安慰而是一种侮辱!

“给我讲讲焉支山好吗?”

想起小时候她生病了,只要有人陪着她说话,她就觉着不那么难受。璃珊深吸了口气,假装好奇的指着焉支山上做了标记的那几个地方问道。

夙千夜瞥着那几处地方,眸色微深,只字不提数十年前细封族那场大败。只讲些细封族口口相传的上古传说,虽是避重就轻,却讲的很认真。

若是柳少樘在,非惊掉不巴不可,冰块子会给人讲故事?

璃珊却以为他是身上疼的厉害,借着说话缓解痛苦。

抬眼看着夙千夜毫无血色的脸,璃珊险些落泪,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,“润一润吧!”

夙千夜此时更想喝杯酒冲一冲又开始凝滞的气血,看见璃珊微微发抖的手,他还是接过水杯,一饮而尽。

璃珊放下水杯,又把话题转到沙盘后面的那副铠甲上,“这是您的盔甲?”

夙千夜手指拂过肩甲上的兽头,用一种极其明显的崇敬语气道:“这是白沙王的盔甲。”

白沙王?

璃珊总觉着这个名字耳熟,拧眉想了半晌,蓦的瞪大眼睛。这是夙公子外高祖父的盔甲?

数百年间,唯一一位统治了西夏全境的西夏王?

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,白沙王那些近乎传奇的故事,璃珊不由的好奇,盯着那副盔甲上下打量。

盔甲擦的很亮,细看却布满各式种样的崩口。有刀砍的,有剑劈的还有被羽箭射出来的小洞。胸口正中还有一块小儿拳头大的窟窿,原来应该是镶嵌了什么东西,如今只剩下一人黑洞洞的窟窿。好像心被掏走了一样。

璃珊看的寒毛直竖,青史上响当当的名字,后人只看见辉煌,谁知道这辉煌背后又有多少生死之间的挣扎?

叹了一会儿,璃珊突然发现夙千夜一直在抚摸盔甲旁立着的那柄长枪,温柔的像是在摸情人的脸,乌黑的玄铁映的他手指苍白的近乎透明,眸中却蕴着一股子罕见的热切。

璃珊没来由的心头一紧,目光在白沙王的盔甲、长枪和夙千夜之间转了几个来回,手心渐渐涌出冷汗。

她好像明白夙千夜进密室时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!

“您看重的东西都在这儿了?”璃珊干涩的问了一句,心里明知道答案,却又有盼着自已猜错了。

以他的身份,想要重回西夏,重铸白沙王统**项八部的辉煌,那得死多少人?

夙千夜抚摸长枪的手指一紧,又不着痕迹的松开。

回眸瞥着神色不安的璃珊,沉沉的道:“以前还少了一样,现在聚齐了!”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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