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长领着两人出了门,又去别家找了几个壮年汉子,分头开始探视村里各户人家。

乡间小道,本身便不齐整,忽而上高,忽而下低,再被冰雪一冻,便异常的滑。

脚蹚在积雪里行走,前行的十分困难,大伙儿都提起小心,生怕一个不留神会摔跤,原先两刻钟的路程,走了得有半个多时辰。

在几人之中,村长宋茂学年纪最大,老头都六十多了,宋双全生怕他路上出事,劝他留在家里等着听信吧。

可老头倔啊,非说自己身为一村之长,得起到领头作用,哪有躲在后头的道理。

不得不说,老头的话挺有道理,他要是今儿不出来组织,怕是没人会主动站出来。

没办法,只能让贺闻照看着他点,小伙儿年轻身手好,走在雪地里跟走在平地上没两样,众人之中唯有他神色最轻松。

就这么慢慢在村里转了一圈,亲眼所见各家现况后,宋茂学心里沉甸甸的。

虽然有老宋家的警示在前,却仍有不少人家遭了灾。

像鸡窝棚塌了,牲畜冻死,都算是轻的。

毕竟是多年的老屋子,当初建的时候便是最简陋的土胚房,再怎么修葺也就那样儿了。

有几户倒霉的,屋顶被压裂开,虽然没有塌下来,但是既漏风又漏雪,住人却是不行了。

更有甚者,家里本身过于贫穷,想修屋都有心无力,连夜积雪把屋子压塌了半间,要不是里面住的人一直警醒着,当场便要出人命啊。

如今几口子挤在一间小屋内,每日提心吊胆,冒着风雪上屋顶打扫,生怕再把唯一的屋子给压塌了。

直至天色变暗,未免夜路难行,宋茂学方才把几人遣散开,说好等明日去他家商讨,看看要如何应对这场雪灾。

“行了,不用送我了,大伙儿都早些回去,注意安全。”

老头神色暗澹,显然心里不好受,冲着众人挥挥手,背过身要自己往回走,句偻的背影是那么萧瑟。

宋双全哪放心的下啊,一把攥住宋茂学的胳膊。

“老叔,您这是骂我啊,要是让我爹娘知道,我让您老一个人回去,非得拿大嘴巴抽我不可!”

宋茂学来不及推辞,便被宋双全搀着往前走。

他看着这个老宋家往日最不成器的儿子,颇为欣慰的点点头。

贺闻跟在两人身后,步伐不急不缓,目光中有波动。

贫瘠乡野,入目之处皆是陈腐,唯有一点人心,让人摸不透放不下。

亲眼看着村长进入屋中后,宋双全方才走出院子,对着贺闻感慨了一句。

“村长这人啊,虽然迂腐了些,但心里是真装着咱村里人。”

无论谁家出了事,老头都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忙,光这一点就很难得。

他成天在乡间游走,对附近的村落都比较了解,那些成天仗着一点权利鱼肉乡亲的就不提了,多的是那种装聋作哑,只会和稀泥的人。

贺闻不置可否,脸上没什么表情,

宋双全观察了一路,觉得他身手好又乐于助人,就是性子冷了点,在家里时瞧着还有那么点人气儿,咋出了门便跟块石头似的,一声不吭。

他是真有点闹不明白,为啥子这人会留在自家,难道就因为侄媳妇做的饭好吃点?

回想起这几日吃得饭食,宋双全暗自点头,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!

要不人小哥咋会跟自家合伙种粮食哩!

铁定看好侄媳妇手艺,想要一起闷声发大财啊!

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,贺闻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,跟宋双全拉开了些距离。

宋家人都挺好,唯有一个毛病,想的太多。

俩人一前一后,回到二房住处时,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。

听到敲门声,宋老汉赶紧走过去打开门。

“咋这么晚才回来,莫不是村里出啥事儿了?快点儿进屋里来烤烤火,可冻坏了吧。”

夏薇草熬了一大锅姜汤,就等着他们回来了。

金氏跟阮娴一人端一碗,放到桌上,示意他们快喝了驱驱寒气。

宋双全捧起碗喝了口姜汤,缓缓道:“村里情况不太乐观。”

宋绵竹正带着宋萍和仨孩子,围坐在小桌边,用扑克牌玩“算24点”。

随机翻四张牌,利用加减乘除得出24来,算是个益智小游戏。

主要是考验大侄子和萍儿姐,两小的就是凑热闹,时不时还要给他们添点乱。

此时趁着承恩思考的时候,她托着下巴侧耳倾听小叔的叙述。

“好些人家屋顶漏了个洞,雪都直往里头灌,压根住不了人啊。”

“还有几户塌了间屋子,我看他们那儿着实困难,怕是撑不了多久。”

“冻生病的老人孩子也有不少。”

他忽然顿了顿,犹豫了良久,才压低声音道:“村头那个李瘸子,冻死在屋里了。”

大伙儿怔了下。

李瘸子是个老鳏夫,膝下无儿女,但为人挺和善,日子向来过得贫苦,家里四处漏风无钱修补,不过短短三日,竟然冻死在家中无人知。

宋绵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窒息,自然灾害的可怕,远远超出她的想象。

“唉,也是苦命的人。”

金氏叹了口气,神色倒没有多少悲戚。

她这把岁数了,什么场面没见过,每逢灾年,那人命就跟蚂蚁一样卑贱。

宋老汉用手抹了把脸,郑重其事道:“那村长的意思是?”

宋双全摇摇头:“我看村长怕是也没主意哩,如今这雪不定什么时候能停,他老人家心里愁的慌,却无能为力啊。”

屋里一时间静默了。

是啊,在天灾之下,人力何其渺小。

宋绵竹习惯性把手搁到桌上,手指有节奏敲击起桌面。

“嗒嗒”

“嗒嗒”

“嗒嗒”

在不发一言的屋中,显得是那么的清晰。

宋萍下意识看过去,绵绵每次做出这番动作,必定是在下重要的决定。

“屋顶漏了,可以组织人手去补。

房屋塌了,可以先借住在别人家。

有人生病了,便请人去帮忙医治。

方法总比问题多,最重要的是,有没有那个愿意去做解决问题的人。”

小姑娘眼睛亮亮的,在昏暗油灯的照耀下,透着股莫名的冲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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