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怀德气冲冲的回到了路家大院,走到院门处便发现,一辆马车停在此处,路怀德来不及多想,便急匆匆往院子里走着,院子中聚满了大院全家老小,下人见是老爷回来了,纷纷让条路出来,只见花厅台阶之上,大太太跪着,二太太秋荷站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。

路怀德走上前去,吩咐下人将大太太搀扶起来,可是大太太一心念着儿子,哪里肯轻易站起身来。

大太太喝退搀扶的下人,神情悲戚的哭喊道:“老爷,你为何如此狠心,翰飞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,是我的心头肉啊!他纵使再不孝,老爷也不该同他断绝父子之情,老爷,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,这次只想让你收回方才对翰飞说过的话,翰飞之所以上山为匪,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。老爷,翰飞是路家长子,按照路家的祖训,翰飞日后可是路家的少东家啊!”

路怀德从未见过大太太如此,看来翰飞一事,大太太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,自己何尝不是如此,正如大太太所讲,翰飞是路家长子,从小便给予重望,几年前,将他送去省城读书,希望多见些世面,可是天不遂人愿,如今倒成了盘踞一方的土匪,实在是让人心寒。

路家的大事小情,怎能少得了三太太在场,三太太这个人,自是嫉妒惯了,方才听到大太太提到路家长子一事,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
三太太梨花带雨的用手帕半掩着那张好看的脸蛋,走到路怀德面前,玉手轻轻搭在老爷肩上,在老爷面前,非得拿出女子的柔弱不可,然后娇声娇气的对老爷说道:“老爷,虽说翰飞是长子,可是这路家大院不是他翰飞一个人的,我也有份儿啊!这过个一年半载的,曼香再为老爷您添了大胖小子,到时候孝敬老爷您,福气的很呢!咱路家可不缺他一个,还有,路家万万不能交给一个土匪头子啊!若是被外人知道了,岂不是要笑话咱路家。”

路怀德听到曼香说出这么一番话,更是气的要命,用力的甩开曼香搭在自己肩上的玉手。

“滚一边儿去,别再这碍我的眼,再废话,缝上你的嘴!”

曼香被老爷这么用力一甩,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上,院子里好多双眼睛都在看着,曼香自知丢了面子,索性就顺势倒在老爷脚下,双手捂住小腹,“哎呀呀!”的喊叫起来。

曼香随房丫头作势要搀扶起三太太,曼香偷偷瞟了老爷一眼,见老爷并没有心软的意思,又继续哭闹起来,大院里凡是得了三太太好处的,全部走过来,将三太太搀扶起来。

路怀德心中清楚的很,这曼香就是来惹是生非,至于装病一事,倒是见怪不怪,此时唯一要紧的便是大太太。

路怀德叹了一口气,背着手走到大太太面前,对着二太太和下人使了个眼色。

“夫人啊!翰飞一事,容我再想一想,这地面潮湿,快快回房去吧。”

大太太只是掩面痛哭,胭脂水粉却也抵挡不住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,大太太心里苦,苦的是跟随老爷多年,从身无分文,到如今的路家大院,老爷见她衰败了容颜,为了路家能够开枝散叶,自然是娶了两房,这些自己本不会去计较,可是今儿翰飞却成了......,除了心寒,对于一个母亲来讲,最难过的就是心疼,骨肉之前怎可说断就断的,有多少人觊觎路家家业,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。

大太太没有再言语,慢慢由着下人搀扶起来,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老爷,多说无益,况且下人们在场,弄得今日这番景象,怕是会折损了老爷的颜面,下人们传出去,一定会说是路家没得规矩,乱了分寸。

二太太秋荷轻声细语的对大太太说道:“姐姐,虽说是春天了,但这儿天儿啊!还是冷的很,妹妹陪你回房去吧,身子要紧,万万不可同身子过不去的啊!姐姐。”

大太太还能说些什么,自是由着秋荷搀扶回房去了。

管家见老爷有些乏了,便吩咐下人散开,随老爷回到花厅,花厅中下人早已备好了热茶,路怀德端过热茶来喝,想起今日翰飞的事,心中便空落落的,我路怀德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可是只要提到翰飞,也不觉唉声叹气起来,手中不禁一抖,茶杯瞬间跌落在地上。

管家见状,便蹲下来收拾茶杯碎片,这等事本是下人来做,可今儿发生这样的事儿,下人们便被管家吩咐到别院做事,怕打扰老爷歇息。

路怀德坐在椅子上叹气,眼睛却看着方才大太太跪过的地方,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,还是只管对管家一个人唠叨着。

“翰飞,有辱路家祖训啊!我送他到省城读书,可是他......,放着舒服的少爷日子不过,偏偏去做那人人唾骂的土匪,还他奶奶的啥千眼,真想毙了他个兔崽子,真是恨啊!”

管家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老爷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,伺候老爷这么多年,从未见过老爷今日这般伤心,老爷的心事,他自然都明白。

管家小心翼翼的对老爷说道:“老爷,您且放宽心,少爷定是心里有苦不便说出口,所以才走了这条路,只不过少爷心性善良,万万是不会做出丧尽天良之事,老奴敢用性命替少爷担保,少爷绝不是作恶之人。”

路怀德不想再去联想有关于翰飞任何的事情,便话锋一转,问起其他的事情来。

“管家,你可记得大院门外的那辆马车,并未见得大院有客人来访过。”

“老爷,方才回来确实见过马车,可是并没有放在心上。”

管家还未将话说完,便有下人进来禀报,镇长早些时候来了大院,此时正在大太太院子里。

这说起来,路家同镇长还有亲戚,大太太,之柔是镇长的表妹,这层关系说近不近,说远不远的,今日发生的事,想必镇长已经知晓,所以特意前来看望之柔表妹,那也就不好前去打扰,镇长对于路家而言,并不是那可有可无的主儿。

路怀德站起来吩咐管家道:“一会儿将镇长请到我房中一叙。”

管家垂手侍立。

“是,老爷。”

宗祠镇十里开外的骆驼山上,一众土匪喽啰跪在“兄弟堂”上,面前是大当家的——千眼,千眼的右腿已经包扎好,他手里拿着枪,时不时的扣动扳机,吓得喽啰们不敢抬头来看,今日本以为是随大当家到宗祠镇上踩点,好抢上些银两养活众兄弟们,谁又想得到,路怀德竟然是大当家的亲爹,此刻罚他们跪在兄弟堂上,定是当时得罪了大当家的亲爹,谁叫他们有眼无珠对大当家的亲爹大不敬呢!今日任打任骂,全凭大当家一声招呼。

兄弟堂中安静的可怕,就在气愤紧张到极点的时候,二当家回来了,二当家是大当家过命的兄弟,兄弟之情自然不必言说,二当家这个人,性子豪爽,腿脚功夫更是了得,二当家惟独有一个怪癖,滴酒不沾。

二当家未见其人,先闻其声,粗狂的嗓音中带着股没心没肺的劲儿。

“大哥,老二我回来了,几日不见,甚是想念大哥和弟兄们啊!”

二当家看到弟兄们老老实实跪在大哥面前,粗狂的嗓音戛然而止。

“弟兄们,这是咋了?咋都跪在地上?”

千眼只是盯着二当家来看,啥也不说。

二当家几步就来到大哥面前,倒想问问这其中的缘由。

“大哥,你的腿咋了?是不是这帮兔崽子造反,真他奶奶的放肆。”说完掏出别在腰间的枪,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喽啰们。

“是谁造反?大当家平时待你们如亲兄弟,你们这帮兔崽子,吃了熊心豹子胆了,是不是?老子没工夫陪你们在这耗着,是哪个伤了大当家的,快点站出来,否则一同受罚,老子的枪子儿可是不长眼,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,一旦被我揪出来,可别像个娘们儿似的在我面前抹眼泪,在我这,啥用没有!”

二当家说完这些狠话,便四仰八叉的倒在大当家一旁的躺椅上,晃悠着双腿,将手里的枪扔到地上,喽啰们都再清楚不过二当家的意思,这是骆驼山最独特,也是最毒辣的规矩,如若有人胆敢犯上,有罪之人便拿着这把枪走到悬崖峭壁,枪响之时,便是上路之时,即使耍小聪明,那也一定会有人让你死无全尸。

这个当头,年轻气盛的往往会沉不住气,喽啰之中有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孩子,胆怯的抬起头看着二当家,然后“腾”的一下站起身来。

大当家见这个这个愣头愣脑的孩子站起来,心中倒是有一些刮目相看,可是他究竟要说些什么,谁也猜测不到,毕竟大当家的腿与喽啰们并无半点关联。

这孩子叫做五三儿,这名字还是大当家给取的,只是二当家输了牌,手中只剩下两张牌,一个五,一个三,这孩子也没个正经八百的名字,就叫五三,好记,不费事儿,还好养活。

五三儿看了眼二当家,可这会儿,二当家倒在躺椅上睡着了,兄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,这二当家心可真够大的,哪有在这个时候睡了过去,况且大当家的还在一旁等着呢!

不愧是骆驼山大当家,遇到如此宽心的二当家,倒也不气不恼,他对五三儿说道:“五三儿,啥也别说,这事儿与弟兄们无关,是大当家的错。”

千眼没有再接着说下去,只是挥挥手示意弟兄们散去。

待弟兄们散去,兄弟堂中就只剩下两位当家的,二当家依旧睡得像头猪,呼噜声就没停过,反反复复,一直萦绕在兄弟堂中,咋样都散不去。

千眼费力的站起来,用自己另外一条腿狠狠的踹了二当家一脚。二当家被这么一惊,立马站了起来,双眼怒视前方。

“何方妖孽?敢惊了老子的美梦,真是活得不耐烦了。”

“哟!老二这是做啥美梦了,说出来让大哥乐呵乐呵。”

听大当家这么一说,二当家才想起来,原来自己在兄弟堂睡着了,大当家还在,自己就这样无所顾忌的睡着了。

二当家显然有些不好意思,像个女人一样,扭扭捏捏起来,对着大当家的傻笑着。

“咦?大哥,弟兄们呢?咋都出去了?”

千眼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,扶着自己受伤的腿,严肃且认真的说道:“弟兄们都被你的呼噜声给吓跑了,如果我这腿没啥事,我也早跑出去了。”

二当家倒是真的有些急了,向前快走了几步。

“大哥,我去把弟兄叫回来,我...我不打呼噜了,成不?对了,大哥腿受伤的事儿,我要弄个明白。”

“不必了,受伤一事,你问大哥就是了,就不要把弟兄们再叫回来了,这条腿是我自己开枪打伤的,子弹取出来,休息几天,就没啥事了,只因大哥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,有愧于列祖列宗,偌大的路家,出了我这样的逆子,赔上一条腿,又有何冤屈。”

“大哥,你说啥?路家?可从未听大哥说起啊!”

千眼并未发觉,自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,泪水已悄然流出眼眶,只因对不起路家祖训,如今,亲爹与自己断绝关系,那自己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,有些路,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。

千眼听出二当家有追问下去的意思,突然话锋一转,二当家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,有勇,但无谋略,只知道打打杀杀,却从未分析过战术。

“老二,老娘身体可好?这些日子甚是惦念啊!”

二当家头脑简单,大当家问起自己老娘,哪有不老实回答的道理,也就自然忘记了追问方才的问题。

“劳大哥挂念,老娘身体好着呢!老娘只是 ......只是不知道咱们干的是劫人钱财的勾当,每次老娘问起,我就哄哄她,时间一长,也就不会再问了,大哥,我们兄弟都是走投无路,逼不得已才会如此,有谁不想娶个漂亮媳妇儿,生个大胖儿子,踏踏实实的过日子,可是大哥,你为了兄弟们如此,兄弟们定会为你肝脑涂地,绝不后悔。”

千眼原本以为老二胸无大志,方才说出那番话,着实让人感动。

“好兄弟,大哥谢谢你们,有了你们这么多好兄弟,是大哥前世修来的福气。”

每次大当家夸自己,二当家都会觉得心里美滋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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