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来讲一讲路瑞霖,也就是路怀德的二弟,猝不及防的回到路家认祖归宗,进了这院子,就碰到不少的事儿,无外乎是路怀德那几房姨太太勾心斗角争宠的琐事。

路怀德待他这个弟弟不薄,自打二弟回到路家,就将路家最大的别院让给二弟来住,路瑞霖也不推辞,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,这么一个大活人,也不能让大哥养活着自己不是?所以路瑞霖就打算同大哥商量,到布匹商铺里帮忙,自家人帮自家人,终归是放心的。

这么多年路瑞霖一个人漂泊在外,最惦念的不是大哥,不是路家的祖业,而是那只玉麒麟,路瑞霖是在十岁那年被人骗了去,在路瑞霖的记忆中,玉麒麟的模样,深深印在脑袋里,玉麒麟是路家的宝贝,如果自己再不认祖归宗,那玉麒麟就是大哥一个人的了,自己身上流淌着路家的血液,这玉麒麟也有自己的一份,大哥如今继承路家祖业,理应不会在乎玉麒麟,家产归大哥,玉麒麟理所当然是自己的。回到路家几日,不可开门见山就同大哥提及玉麒麟的所在。

路瑞霖迫不及待的想为自己卜上一卦,说到算卦一事,那都是骗人的,只是为了混口饭吃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一直都是这个规矩。

路瑞霖表面上在别院中住的自在,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,翻江倒海,这玉麒麟一日见不到,就一日睡不踏实。想到难处,就哼哼呀呀的唱起京戏来,唱到动情处,竟然老泪纵横。

别院的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的,二弟住在别院,路怀德自然少不了派人伺候着二弟。别院里的下人们忙活着,倒显得不那么冷清,至少有了人情味儿。

“哟!二爷好雅致!京戏唱的真不错,连曼香都自愧不如呢!”

路瑞霖听见这娇媚的声音,就知道是三太太来了别院,曼香连走路都那般迷人,看的路瑞霖说不出话来,大哥真是好福气,有一个如此貌美的小妾。

曼香不知道二爷是咋了,被二爷这么盯着,浑身都不自在,曼香尴尬的摸摸脸,又整理了下旗袍。

“二爷,您看什么呢?是不是曼香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”

路瑞霖顿时清醒过来,满是沧桑的脸上竟也红润起来,这一转眼就到了春天,天儿变暖了,就连人的心呀!都惊起阵阵涟漪。曼香穿了一身牡丹花的紫红色旗袍,玫红色的牡丹花映出曼香勾人的脸蛋。

路瑞霖请曼香坐下来,曼香也不推辞,一举一动,都令路瑞霖着迷。

曼香娇笑着,路瑞霖猜测不到曼香此次来别院的目的,都是自家人,自己的亲嫂嫂,有什么话就问了吧。

“嫂嫂,您今日来找我,有什么事吗?”

曼香叫过站在院子里的春桃,只见春桃手里提着一包上好的烟,远远的就能闻到烟的香气。

曼香拿过春桃手里的那包烟,扭着腰身递给路瑞霖,路瑞霖闻着曼香身上的胭脂香味,整个人都陶醉了。眯着眼睛,用鼻子使劲儿的嗅。

“嗯!真香!”

曼香故意听不懂二爷说的话,只要是个男人,就不难被自己所迷惑。

“二爷真是识货,这可是上等的好烟,拿来给二爷过过瘾,第一次见到二爷,就闻到二爷身上有股子烟的味道,曼香就知道,二爷一定喜欢抽上几口。”

路瑞霖笑的合不拢嘴,接过曼香手里的烟,然后脚下偷偷使绊子,曼香没得提防,后退一步,眼看着马上跌倒,顿时吓得花容失色,这个时候当然少不了英雄救美,路瑞霖一下将曼香抱在怀里。两人四目相对,曼香羞红了脸。

曼香对着路瑞霖使眼色,路瑞霖只顾着曼香,一旁还站在个丫头,路瑞霖心领神会,马上将曼香扶起来。

路瑞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,曼香可是大哥的女人,是自己的嫂嫂,怎么能有非分之想。他故作镇静的咳嗽两下。然后对曼香说道:“方才有对嫂嫂冒犯的地方,还请嫂嫂见谅。”

曼香还能说些什么,有个丫头在身边杵着,纵使没有方才那一幕,也会显得尴尬。

“二爷说的哪里的话,别院好久没人住,年头久了,地面自然就不平,害的曼香差点摔倒,还好有二爷相救,要不然曼香定会摔个难堪。”

两人你一句,我一句的瞎客套,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,曼香便辞过二爷,一个人回了卧房。

曼香回到卧房之后,看到春桃就气不打一处来,方才明显是二爷使的坏,才让自己险些摔倒。

曼香将春桃叫进屋子里来,春桃低着头,不敢看太太,伺候三太太好几年了,三太太的脾气秉性,自己再清楚不过了。想必是今天自己看到二爷抱着太太那一幕,被自己看在眼里,所以逃不掉太太的责罚。

曼香冷着一张脸对春桃说道:“今儿看到的,听到的,都必须给我烂在肚子里,如果你敢偷偷说出去,我就会弄瞎你的眼睛,割掉你的舌头,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
春桃害怕极了,话都开始说不清楚。为了能让太太消气,春桃一下接一下的抽着自己的脸蛋,心里仿佛都在滴血,如果可以,哪一天自己一定逃出太太的手心,脸抽的麻木起来,春桃心里满是对三太太的恨,越来越重,越来越恨。

曼香也不理会春桃,听着那丫头抽自己耳光,曼香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。

“行了,行了,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蛋,就是个下贱胚子,出去吧。太太我要休息了,可别忘了方才你答应我的事。”

春桃脸颊红肿的像一对桃子,她点头答应着,慢慢的退出太太的卧房。

走出卧房的那一刻,春桃看着夜空里的星星,蹲下来紧紧的抱着双腿,脸颊埋进膝盖里。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,慢慢扩大,慢慢消失不见。

今日所受的委屈,来日必定双倍奉还。

“老爷,老爷,出事了...出事了,段风吟的茶叶铺子被大火烧了。”

管家火急火燎的跑到路怀德的书房里,弯下身子气喘吁吁的扶住膝盖。

路怀德正在查看账本,头也没抬,继续翻看着账本。

“他的铺子着火,你着急啥?”

管家直起身子,愁眉苦脸的对路怀德说道:“老爷,段风吟一口咬定,这火是老爷您派人烧的,现在他正在咱们的铺子里胡闹呢!”

路怀德用力的将账本摔在桌子上,脸上的疤痕也拧在了一起。

“啥?我派人烧他的铺子,胡说!我怎么会做那种缺德的事,真是血口喷人!”

“老爷,铺子里好多的客人都被他骂走了,您快去看看吧。”

还未走进自家铺子,路怀德远远的就看见段风吟在那里大声的叫骂着。路怀德疾步快走,来到段风吟身边。

段风吟一看到路怀德,就指着路怀德,大声对过往的行人说道:“就是他,你们口中的路大善人,今天早上烧了我的茶叶铺子,他仗着路家家大业大,就欺负人,我段风吟与他从未有过过节,他倒要这般害我。”

路怀德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和伙计急的不行,这不是血口喷人吗?老爷是什么样的人,大家心知肚明,段风吟这是要加害于老爷啊!这种小人,千万不可上他的当。

路怀德站在一旁冷静的看着段风吟,他倒要听听,段风吟还要说些什么。

账房先生走过来,一口唾沫吐在段风吟脚下。他双手插在袖管里。

“段风吟啊!段风吟!我借你口唾沫照照你自己这副德性,你休想血口喷人,你不念及老爷对你的恩情,你却倒打一耙,说我家老爷烧了你的铺子,你那是报应,我们没做过的事,休想让我们认了。”

路怀德摆了摆手,示意账房先生不要再说下去,清者自清,不怕他不讲理。

既然他段风吟不顾及旧情,就不要怪我不客气。路怀德挽起衣袖,摩擦着手掌。段风吟连连后退两步,他以为路怀德要动粗。

“段风吟,你怕什么?我还没到跟你这个畜生动手的地步,咱俩同拜一师,什么事我都让你三分,你倒要说说,我烧你的铺子对我究竟有啥好处,难道我路家缺了茶叶喝?我看你的铺子是你自己动手烧掉的,好栽赃嫁祸于我,我路怀德可没你那么傻,亲自断送掉自己的一切。”

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,人群中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,没人肯相信段风吟说出的胡话。百姓们自然而然站在了路怀德这一边。

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瘦弱的男子,他说自己是段风吟花低价钱买来的伙计,克扣工钱不说,动不动就不给饭吃,他再也受不了段风吟,于是走出来打算揭穿段风吟做过的坏事,一件件的都要说出来。

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伙计,见不得段风吟再这么欺负人,况且路老爷确确实实是个大善人。

伙计其实心里像个无底洞,揭穿段风吟,宗祠镇万万不能再呆下去了。

段风吟的脸色越来越差,嘴角不自觉的抽动着,怒火已经灭了大半,自己可是赌上一切来跟路怀德斗,风水轮流转,偏不信那个邪,路怀德怎么会一直走大运。

伙计也不是吃素的,说出实话之后,路老爷一定会为自己撑腰,段风吟只会欺负人,同路老爷比,段风吟连个屁都不算。

“路老爷,是段风吟烧了自己的铺子,然后栽赃嫁祸于路老爷,就连平日里,您派人到茶叶铺子取的茶叶,都是劣质茶叶,只会让人喝坏了肚子,我实在忍无可忍,不想再跟着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,小的还想为自己积德呢!”

路怀德哈哈大笑起来,这笑声里当然夹杂着对段风吟的嘲笑,对段风吟自作自受的同情。

“段风吟,事实摆在眼前,你还有啥可说的?人比人,害死人,我路怀德对天发誓,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,铺子没了,是你的报应,我念及旧情,对茶叶的事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你倒好,得寸进尺。”

段风吟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,右手捂住心脏的位置,瞬间跌坐在地上,一口鲜血从抽动的嘴里吐了出来。

没了方才那般的盛气凌人,他老老实实坐在地上,嘴里的鲜血就这么流下来,一滴接一滴,像是他曾做过的坏事,一点点写满面前的青石板路上。

“路怀德,算你狠,我段风吟生不逢时,栽在你的手里,我赌上一切只为算计你。”

段风吟对着青石板路上狠狠吐了一口鲜血,然后接着说:“凭什么你路怀德比我强,凭什么你什么都赢,老天爷不公啊!为什么?为什么?”

段风吟伸开双手,仰头对天扯着嗓子大喊,到了这一刻,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,在他眼里,在他心中,只有对路怀德的恨,这种恨,没有日期,没有界限,只要路怀德活着,恨便会生根发芽,直至长出参天大树。

伙计被段风吟吓坏了,连连退到路怀德身后,似乎,不是似乎,只有路怀德可以救自己。伙计不敢再看下去,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。

路怀德心里其实更痛,原本的兄弟情,在这一刻土崩瓦解,不是他路怀德心狠,更不是他路怀德可以任人宰割,乱世之中,谁不想求得一份安逸,只不过这一份安逸根本来不及等待。

路怀德双手叉在腰间,无可奈何的看着慢慢心灰意冷的段风吟。

“今天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弟,也是最后一次帮你,以后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咱俩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
路怀德叫过账房先生,账房先生心知肚明,东家这是要给段风吟钱财啊!

账房先生疑惑的看着东家,他不明白,为什么段风吟做了这么多坏事,东家还是要帮他。

账房先生在路怀德耳边轻声说着什么,只要是路怀德决定的事,任何人都无法改变。

账房先生无奈,只好依照东家的吩咐,到铺子里取出来几张银票,交到东家手里。

路怀德手里拿着银票,然后慢慢的坐在段风吟面前,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在一起。

段风吟依旧没有悔过之心,别过头,不肯看着路怀德。路怀德拉过段风吟满是老茧的手,将银票放在段风吟的手中。段风吟何等心胸狭窄之人,路怀德对他的帮助,在他眼里,就是施舍,只不过是看我段风吟是个可怜之人罢了。

段风吟冷笑着将银票放在眼前来来回回的看着,阳光照射银票上的字,却是刺眼的很。

段风吟一反常态,笑着将银票塞到嘴里,然后冷不丁的从怀中掏出手枪,抵住自己的太阳穴。吐掉嘴里塞的满满的银票。然后又哭又笑的。

“路怀德,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,我在阴间等着你,不管在哪,我段风吟都不会放过你。”

一声枪响,鲜血迸出,段风吟应声倒在路怀德面前。

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发出一声惊呼,还有的人大声的说道:“段风吟这是罪有应得,路老爷,您应该高兴才是。”

段风吟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倒在路怀德面前,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路怀德看,路怀德用手轻轻的为段风吟合上双眼。

路怀德将头埋的很低,他万万没想到,竟然是这样的结果,自己的师弟会选择这条绝路,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,能让一个人就算是死,也绝不接受他人的帮助。段风吟偏偏那么记恨自己,就是因为路家家大业大吗?

路怀德老泪纵横,管家见状,试图搀扶起老爷,管家看在眼里,心疼老爷在心里。路怀德摆了摆手,管家便侍立在一旁,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散开了。

管家斗胆一问,这段风吟的后事该如何来办,硬生生的死在了铺子门前,以后该如何做生意,这段风吟就连死了也要害人。

路怀德试图站起来,上了年纪,肯定迟缓些,还是管家和账房先生有眼力见儿,两个人合力将老爷搀扶起来。路怀德瞬间感觉身上失去了力气,双腿软绵绵的。

管家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老爷,段风吟?”

“厚葬,找个风水先生,给段风吟选上一块好地方,这样我才算心安啊!”

管家叫过来铺子里的伙计,将老爷搀扶到铺子里休息,自己忙乎着去找风水先生,段风吟这事儿,耽误不得,还是入土为安的好。

等埋葬了段风吟,路怀德还是买下了段风吟那个被大火烧掉的茶叶铺子,也就是那块地。路怀德决定,重新开上一间茶叶铺子,就当是为了过世的段风吟,给他一个交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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