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时目光沉沉,也不说话,只是起身掸了掸西装上的褶,与陆一心一同下楼。

在二人离开后,只见床上唐胜那混沌的老眼中,短暂闪过一丝清明。

庭院里,唐进从车里探身而出,白西装,粉衬衫,脸庞消瘦却不失英俊,一身斯文又儒雅的气质。

身后,母亲宋淑珍也下来了,一身的珠光宝气可见她生活的奢靡,保养得当的脸也是风韵犹存,只是目光中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尖酸。

“进儿,你记住,今天必须把你爸接回家,听到没有?”宋淑珍压低声音,不动声色地说。

唐进推了推金丝眼镜,语调淡淡,“知道了,妈。”

“真是的,总是一副无所谓的回答,别嫌妈啰嗦,妈也是为你好!”

宋淑珍喋喋不休,“上次你执意让你爸留在唐时身边,还搞了个什么栽赃嫁祸,可结果呢?要不是那女佣死了,你得把自己搭进去,简直是胡闹!”

唐进的眉头微微拧了几分,表情明显有些不耐。

这时,唐时与陆一心从大厅相携而出。

“大哥,嫂子,晚上好。”唐进表情微微一松,笑眯眯地说。

“你来干什么?”陆一心没好气地问。

“听说父亲出院了,我来探望他老人家。”

“不需要,这里也不欢迎你。”

唐进倒是面不改色,反而是一旁的宋淑珍听不下去,当即脸色一寒,出言斥责。

“好一个没礼貌的丫头!我来看看自己的丈夫,进儿来探望他父亲,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?唐时,你这小妻子太不懂规矩了,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了!”

见到宋淑珍高傲扬起的下巴,陆一心气坏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一心。”

唐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让她那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,他收回目光,语调淡淡。

“当然可以探望,父亲就在楼上,请进。”

“哼,这还差不多!”宋淑珍冷哼一声,趾高气昂地从陆一心面前走过去。

“宋夫人,唐先生,二位请跟我来。”老管家上前指引。

眼瞧着那母子二人上了楼,陆一心忍不住了。

“你干嘛让他们俩进来,你忘了唐进干的好事了?他可是能为了家产,下毒毒害自己的父亲!”

“静观其变,陆一心。”

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淡漠无波,说了这句,也上楼去了。

静观其变……

陆一心冷哼一声,她才不想静观其变,只想拿扫帚把这阴险的母子二人给赶出去!

一行人进了唐父的房间,宋淑珍进门痛心疾首地惨呼了一声。

“哎呦!老头子,几天不见,你怎么又瘦了!”

她匆匆坐在了床上,假模假样地捧住唐父的脸,还真挤出了两滴眼泪来。

“老头子啊,看到你这么憔悴,我这心里……真的是说不出的难受!”

见到这假模假样的妇人,陆一心只觉得可笑。

于是她冷冷地笑了一声。

这顿时令宋淑珍的脸色难看了下来,脸色铁青地用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。

这个臭丫头,真是碍眼!

唐进问,“大哥,医生怎么说?”

“残留毒素已经清除了,现在很好。”唐时眉眼清冷,面无表情地回答。

“那就好。这阵子一直是大哥和嫂子照顾父亲,而我一直在忙着公司生意,少于照料,心里挺过意不去的。”

“现在来,也不晚。”

“跟你们知会一声。”宋淑珍语气霸道地说,“今晚,我和进儿要把老头子接走。”

陆一心一愣,回过神,当即拒绝。

“不行!”

“凭什么不行!”宋淑珍眯起眼睛盯着她,语气尖酸,“臭丫头,我要带走自己的丈夫,关你什么事!”

“想都不要想!之前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心知肚明,怎么,父亲没死,你们不甘心是不是,还想再给他灌砒霜是不是?!”陆一心言辞激烈。

“臭丫头,你在胡说什么!”宋淑珍跳脚,“再敢乱说话,我饶不了你!”

二人吵作一团,房间里一片混乱。

然而,谁都没注意,就在她们俩吵架的时候,床上的唐父眉头却轻微地皱了起来。

“妈,嫂子,你们都少说两句吧。”

唐进习惯性地抬手推了推眼镜,又微笑着望向唐时。

“大哥,父亲现在这个样子,照顾起来一定很令人伤神,我怕大哥太累了。”

唐时冷静地说,“身为子女,理当尽孝。”

唐进立即顺着他的话说,“大哥说的对,身为子女,理当尽孝。所以,同为父亲儿子,我怎么好一直让大哥照顾呢?毕竟,我也想为父亲多尽一份孝心呢!”

他倒是真的口齿伶俐,一句话,就能堵上唐时的嘴。

沉吟片刻,唐时望向父亲,“既然如此,你可以亲自去问问父亲他老人家的意思。”

闻言,唐进笑眯眯地来到床前。

“父亲,跟我回家吧,让进儿照顾您一段时间可好?”

在所有人的目光下,唐父僵硬地转过目光,讷讷地望着儿子唐进的脸。

他没说话,一副痴痴的样子。

唐进不甘心,握住老人的手,又说,“父亲,您是不是又不记得我是谁了?我是唐进,您的儿子啊,跟我走吧,好吗?”

闻言,唐父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
见到这里,宋淑珍大喜,“进儿,快,扶你爸下床!”

眼瞧着唐胜就要被这对母子带走,陆一心哪里能忍。

她推开了唐进,抓着唐父的手不放开,小脸一冷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,今天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!”

“臭丫头,你太无礼了,今天我非收拾收拾你不可!”宋淑珍气的脸都变了颜色,挽起衣袖来,十足泼妇模样。

就在这时,陆一心却感觉手背一疼。

是唐父!他脸上一副痴痴的模样,却在拍打陆一心的手!

陆一心吃痛松开他,目光复杂,“爸,你……”

“哼,看到了吧?他自己想跟我们走,还不让开!”宋淑珍讥嘲般地冷笑。

唐时目光沉沉,片刻后,他将陆一心拉到身后。

“让他们走。”

“可是唐时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唐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示意她闭嘴。

陆一心担忧唐父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母子将唐父带走。

在他们驱车离去后,陆一心终于忍不住了。

“唐时,你到底在想什么?就这样让他们把你爸带走了?万一他们要害你爸怎么办?”

唐时望着那辆驶入夜幕的车,眸光平静如潭。

“他们不会。”他说。

“不会?他们之前可就对你爸下过毒啊!”

“起码,现在不会。”唐时收回目光,目光深深地看着她,“他们把父亲接过去,若是出了事,他们逃不脱。”

“就算他们不会害你爸,他们的目的还是很明显,就是想哄骗你爸将财产全都给唐进!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陆一心气闷,“你知……知道你还眼睁睁看着他们走?”

“我说过,财产,我不在乎。”

说完,唐时冷冷地出门,向着书房去了。

望着他那一副淡漠的样子,陆一心跺了跺脚,越想越生气。

她觉得唐时有些傻。那么多财产呢,哪怕是拿过来捐出去做善事,也比让唐进母子这样卑鄙的人要好吧?

唐时啊唐时,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?

书房里,唐时带上了门,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下,他揉了揉眉心,显然今晚唐进母子的到来,令他头疼。

或许,他该留下父亲的,但他却没有那么做。因为,他看到了父亲拍掉陆一心的手,甚至隐隐有种感觉。

他觉得那一刻父亲是清醒的,离开是他自己的决定。

……

至此,唐父就住在了唐进的家里,然而短短几天,却令宋淑珍濒临崩溃。

因为唐父丧失了行动能力,甚至连人都认不出,更头疼的是,他不肯吃饭,甚至时常闹脾气。

这天,宋淑珍又来给唐父喂饭。

“吃饭!”她冷冷地说。

床上,唐父痴痴地坐着,望着窗外的梧桐树,一动不动。

“吃饭!真是的,你聋了吗?”

宋淑珍有些不耐烦,早已经受够了的她,自然对唐父没有好脸色。

她用汤匙盛起饭,送到丈夫嘴边,但他却不张嘴。

“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居然要伺候你这么一个老呆子!”

一边抱怨着,宋淑珍情绪上头,用力地将汤匙往唐父嘴巴里塞,动作相当粗暴。

然而,她根本没有吹上一吹,被那滚烫的饭菜一烫,唐父下意识地挥手而出。

汤匙飞出了老远,碗里的汤饭也撒了,烫了宋淑珍的手。

“啊呀!!”

宋淑珍尖叫一声,忙不迭扔掉了碗,手上的剧痛令她尖酸的老脸都变了形。

她定睛一看,手背上一片通红,显然是被滚烫的饭菜烫伤了。

情绪一上来,她瘫坐在了地上,嚎啕大哭。

正哭着,门外,唐进快步赶来。

“妈,怎么了?”

“命苦……我命苦啊!”宋淑珍泣不成声,将那被烫伤的手给儿子看,“你看看,你看看……这个老不死的,他是存心折磨我!”

唐进蹙眉,回头冷声说,“来人!”

很快,女佣提着药箱进来,为宋淑珍手上的伤处上了药。

见到地上的一片狼藉,唐进轻叹,“妈,这种事情,让下人去做也就是了!”

“这个死鬼啊,他不吃下人喂的饭!女佣都被他打跑了,不知抽哪门子的疯……嘶!你轻点,弄疼我了,干什么吃的!”

宋淑珍厉声责骂,女佣吓得浑身发抖,低声下气地道歉。

“好了,把这儿收拾收拾,都退下吧。”在母亲的手包扎好后,唐进说。

“是,先生。”

女佣退下。

“要不是为了让你拿到他全部的财产,我才不会当牛做马的伺候他!”手上灼热的痛感令宋淑珍一阵火大。

“好了,妈,你冷静点。”

给母亲递去一副手帕后,唐进目光一转,望向了床上呆坐着的父亲。

“他真的会清醒过来么?如果一直是这幅样子,别说分配财产,根本无法沟通啊。”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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